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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意识与帝国思维: 乌克兰独立与俄乌纷争

时间:2023-03-04  来源: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  作者:韩克敌 条评论
【内容提要】 乌克兰是一个世界公认的独立国家拥有独特的文化、 语言、 历史和nqa免费翻墙网
身份认同 它作为独立国家的建立始于 1991 年苏联的解体并有nqa免费翻墙网
源远的历史脉络可寻 由于长期作为俄罗斯帝国的一部分它与俄罗斯的文化既nqa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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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始国之一的乌克兰在独立之后成为一个主权国家 1994 年签订的 «布达佩斯nqa免费翻墙网
备忘录» 使乌克兰放弃核武器并以无核国家身份加入 «核不扩散条约» 2010nqa免费翻墙网
年签订的 «哈尔科夫协议» 一度推动苏联解体以来乌俄两国关于黑海舰队及基nqa免费翻墙网
地问题的解决但在 2014 年俄罗斯合并克里米亚之后被废除 历史上这三大文nqa免费翻墙网
件是乌克兰独立与解决俄乌纷争的关键法律依据极具研究价值 苏联解体后nqa免费翻墙网
乌克兰问题是一个帝国崩塌后的余震乌克兰民族的独立意识和俄罗斯的帝国思nqa免费翻墙网
维是俄乌纷争的主要思想根源 乌克兰人民渴望建立独立国家的愿望和选择国家nqa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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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 键 词】 乌克兰 乌俄关系 «别洛韦日协定» «哈尔科夫协议»nqa免费翻墙网
«布达佩斯备忘录»nqa免费翻墙网
【作者简介】 韩克敌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副研究员nqa免费翻墙网
 
民族意识与帝国思维乌克兰独立与俄乌纷争.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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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乌克兰是一个世界公认的独立国家,拥有独特的文化、语言、历史和身份认同。它作为独立国家的建立,始于1991年苏联的解体,并有源远的历史脉络可寻。由于长期作为俄罗斯帝国的一部分,它与俄罗斯的文化既有联系又有区别。俄乌纷争的很多问题源自苏联解体,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苏联、沙皇俄国和基辅罗斯时期。1991年宣布建立独联体的《别洛韦日协定》,不仅标志着苏联作为国际法主体和地缘政治现实的终结,也进一步保证了作为苏联创始国之一的乌克兰在独立之后成为一个主权国家。1994年签订的《布达佩斯备忘录》使乌克兰放弃核武器,并以无核国家身份加入《核不扩散条约》。2010年签订的《哈尔科夫协议》一度推动苏联解体以来乌俄两国关于黑海舰队及基地问题的解决,但在2014年俄罗斯合并克里米亚之后被废除。历史上这三大文件是乌克兰独立与解决俄乌纷争的关键法律依据,极具研究价值。苏联解体后,乌克兰问题是一个帝国崩塌后的余震,乌克兰民族的独立意识和俄罗斯的帝国思维是俄乌纷争的主要思想根源。乌克兰人民渴望建立独立国家的愿望和选择国家发展道路的权利应该得到尊重。
 
2014年迄今,乌克兰与俄罗斯之间爆发了全面的纷争和冲突,涵盖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历史等诸多领域。两国之间的问题,很多源自1991年乌克兰建国初期,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苏联、沙皇俄国和基辅罗斯时期。乌克兰曾经长期是俄罗斯帝国的一部分,两国文化存在很多相似的地方。但是,必须承认乌克兰民族一直具有鲜明的独特性。全面考察乌克兰的建国历程和梳理乌俄关系的历史轨迹,十分必要。
在苏联15个加盟共和国中,乌克兰一直是独立意识最为强烈的共和国之一。从沙皇俄国时期开始,确切地说17世纪后期莫斯科公国兼并东乌克兰后,乌克兰一直被俄罗斯精英称为“小俄罗斯”(Малороссия,Little Russia)。中国学界受苏联的影响,也接受了这样的称呼,认为乌克兰是俄罗斯民族(Russian nation)——“大俄罗斯”(Великороссия,Great Russia)、“小俄罗斯”、“白俄罗斯”(Белоруссия,Byelorussia,Belorussia)的三个分支之一。俄罗斯历史学家克柳切夫斯基认为,早在14世纪的文献中,就出现了“小俄罗斯”的称呼。乌克兰诗人舍甫琴科(Taras Shevchenko)则拒绝使用“小俄罗斯”的概念,而是用“乌克兰”(Ukraine)代替,以强调其民族和社会特点而不是地理和地区特点。乌克兰历史学家格鲁舍夫斯基(Mykhailo Hrushevsky)也不同意“大俄罗斯”“小俄罗斯”“白俄罗斯”的提法,他强调乌克兰和俄罗斯是平等的,不应该有大小尊卑之分。1991年苏联解体后,白俄罗斯为了和俄罗斯(Россия-Russia)划清界限,特意将自己的国名拼写改为“Беларусь-Belarus”。2018年,白俄罗斯政府公开要求中国称呼他们为“白罗斯”而不是“白俄罗斯”,强调他们是不同于俄罗斯的另一个国家,白俄罗斯同俄罗斯一样是古代“罗斯”(Русь-Rus)的继承者,是独立自由的国家。
俄罗斯人的历史叙事是固定的:俄罗斯追根溯源,继承于莫斯科大公国,源自基辅罗斯(Kyivan Rus),“俄罗斯是一个具有千年历史的国家”。基辅罗斯是“第一个俄罗斯国家”(first Russian state)。就像普京总统所强调的,“基辅是俄罗斯城市之母,古罗斯是我们共同的源泉,失去彼此我们无法生存。”格鲁舍夫斯基则坚称,现代乌克兰人才是基辅罗斯的主要继承者,俄罗斯帝国源于14世纪的莫斯科公国,而不是11世纪的基辅。“当然,在9~10世纪,没有最终形式的乌克兰国家(Ukrainian Nation),从12到14世纪,也没有现在理解的那种形式的国家,既没有大俄罗斯国家(Great Russian nation)也没有乌克兰国家。……在东斯拉夫部落南部集群的文化、经济和政治生活中,最终出现了一个乌克兰国家,这是乌克兰历史的一部分,与将‘基辅罗斯时期’纳入大俄罗斯国家历史相比——一个被称为‘俄罗斯历史’(Russian History)的计划,这具有更多的合理性。”这是另一种观点。
即使后来处于俄罗斯帝国的统治之下,很多乌克兰人也认为自己是独特的存在。与此相反,很多俄罗斯人认为,乌克兰人和白俄罗斯人都应该属于“俄罗斯人民”(Русский народ )的范畴。“帝国”(empire)是相对于“民族国家”(nation-state)而言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四大帝国(德意志、奥匈、奥斯曼土耳其、俄罗斯)土崩瓦解,殖民地“民族运动”风起云涌。1917~1921年期间,曾短暂建立了“乌克兰人民共和国”(Ukrainian People’s Republic),后来被“乌克兰苏维埃共和国”取代。布尔什维克推翻了沙皇俄国,一方面批判“大俄罗斯沙文主义”,另一方面又通过各种手段,打压民族运动,恢复了沙皇俄国的疆域,几乎重建了一个帝国。苏联政府一直试图建构“苏联人民”这样一个“新的历史共同体”,但是苏联解体的事实证明这种尝试是不成功的。
 
1990年7月16日,乌克兰最高苏维埃(议会)通过了《乌克兰国家主权宣言》,宣布乌克兰宪法与法律高于联盟法律,乌克兰是本国自然资源的唯一支配者,乌克兰有权建立自己的武装部队。1991年“8·19”事件后,乌克兰政局随之发生剧变,独立运动开始加速。8月24日,乌克兰最高苏维埃举行非常会议,乌克兰共产党领导人兼最高苏维埃主席克拉夫丘克(Leonid Kravchuk)宣布退出苏共和乌共,乌克兰最高苏维埃当天宣布独立,这一天后来成为乌克兰的独立日。10月22日,乌克兰议会通过《乌克兰国防法》和《乌克兰武装力量法》,提出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宣称乌克兰领土上的所有苏联军队,包括黑海舰队都归乌管辖。11月3日,乌克兰议会通过法律,将驻乌的苏联内务部队转变为乌克兰国民警卫队,并对驻扎在乌克兰与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波兰、罗马尼亚边境的苏联边防部队实施直接控制。
1991年12月1日,在乌克兰全民公决中,90.32%(28 804 071票)的选票支持乌克兰独立,61.5%的选票选举克拉夫丘克为总统。即使在与俄罗斯接壤的传统上亲俄的乌东南部地区,支持独立的票数也高达80%。克里米亚是乌克兰唯一的俄罗斯族占多数的地区,支持独立的也占54%,尽管这是乌克兰最低的支持率,但这让很多人感到惊讶。12月2日,叶利钦领导的俄罗斯联邦立刻承认了乌克兰的独立。直到12月25日戈尔巴乔夫总统宣布辞职后,美国总统布什才发表电视讲话,宣布正式承认俄罗斯、乌克兰和其他新独立国家。12月5 日,乌克兰议会通过决议,正式废除1922年12月30日签署的《苏维埃联盟条约》,在乌克兰境内终止实施苏联法律。作为苏联境内除了俄罗斯联邦以外的第二大加盟共和国,乌克兰的行为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它实质上结束了戈尔巴乔夫缔结新联盟条约的努力,鼓舞了俄罗斯联邦总统叶利钦,加速了苏联解体的进程。
12月8日,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三国领导人撇开戈尔巴乔夫,在白俄罗斯签订《别洛韦日协定》,宣布组成“独立国家联合体”(Содружество независимых Государств)。协定序言说:“我们白俄罗斯共和国、俄罗斯联邦、乌克兰曾作为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发起国,签署了1922年联盟条约,现在我们三国明确指出:苏联作为国际法主体和地缘政治现实将要停止存在。”协定第五条专门规定:“缔约各方相互承认并尊重领土完整和联合体范围内现有边界不可侵犯性。”三国领导人保证履行苏联签署的条约和协定所承担的国际义务,决定保留对共同军事战略空间的统一指挥,对核武器的统一控制。克拉夫丘克提出了“联合体”(Содружество)的概念,理由是他不希望再看到“联盟”(Союз)这个词。12月10日,乌克兰、白俄罗斯议会分别批准了《别洛韦日协定》。12日,俄罗斯最高苏维埃以188票赞成,6票反对的投票结果最终批准了该协定。后来的俄罗斯共产党领导人久加诺夫动员俄共党员代表投票支持《别洛韦日协定》。俄白乌三国通过决议,停止他们在苏联最高苏维埃的代表权利,使这个苏联最高立法机构实质性瘫痪。12月21日,苏联11个加盟共和国(波罗的海三国没有参加,格鲁吉亚派出观察员)签署《阿拉木图宣言》,确认由俄罗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3国签署的独立国家联合体的宗旨和原则。25日19时,戈尔巴乔夫宣布辞职。当晚,苏联国旗从克里姆林宫降下,俄罗斯的三色旗升起。26日,苏联最高苏维埃举行最后一次会议,正式宣布苏联终结。
 
对于苏联的解体和各个民族共和国的独立,在俄罗斯联邦和各个新独立的国家,有不同的看法。普京2005年曾表示,苏联解体是20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灾难。2018年3月2日,在加里宁格勒举行的“全俄人民阵线”会议上,普京在回答提问:“如果能够回到过去,你希望改变俄罗斯历史上哪一件事”时,他表示:“希望防止苏联解体。”《别洛韦日协定》签署者克拉夫丘克表达了与普京完全不同的看法。“我不认为这是一场灾难,因为乌克兰作为苏联的一部分存在的期间失去了很多……俄罗斯也失去了很多,他们也不希望生活在一个压抑的国家里。这样一个国家当然是没有前途的。”“苏联解体是自然的,是苏联各个加盟共和国的人民作出的决定,他们不愿意继续生活在苏联之下,否则不可能做到。记得乌克兰1991年进行过一个‘您是否想继续生活在苏联’的民意调查,结果91%的人回答‘不’,是91%的人啊!我们听取了人民的声音。……在别洛韦日森林里,我们决定,苏联作为一个地缘政治体系以及作为一个国际法主体不再继续存在。这是乌克兰人民所希望的,也是当时俄罗斯人民和白俄罗斯人民所希望的,而不是基于我克拉夫丘克个人的,于是我们在别洛韦日签署了相关文件。”他强调:“有人说当年签署这份文件(《别洛韦日协定》)时存在某种争议,实际并没有争议,原则上来说,签署这份文件时毫无争议。”“这份文件符合一切国际准则和国家原则,我们12月8日签署后,其他苏联加盟共和国陆续签署该协议。此后,联合国登记并确认了该协议。在苏联的区域内,独联体以新的准则、新的原则建立了起来。这些准则是民主式的,符合国际法和人权,因此《别洛韦日协定》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是一份具有历史性的文件。”
由于2014年爆发的乌克兰危机,目前由9国组成的独联体实际处于瘫痪状态。2005年土库曼斯坦宣布退出独联体。2009年格鲁吉亚正式退出。2014年,乌拒绝担任独联体轮值主席国。2015年12月,俄罗斯拒绝履行《独联体自由贸易区协议》,决定从2016年起单方面终止与乌克兰的自由贸易关系。2018年4月12日,乌克兰总统波罗申科宣布乌将正式退出独联体。乌克兰是独联体的创始国,但由于议会并未批准独联体宪章,乌一直作为独联体联系国实际参与独联体事务。退出独联体,拒绝加入欧亚经济联盟,2014年协商签署《欧盟联系国协定》,清晰表明了乌克兰未来的政治方向。
随着1991年苏联的解体,世界军事版图出现了一个奇特现象,一夜之间,地球上突然出现了三个核大国:哈萨克斯坦、白俄罗斯和乌克兰,这三国拥有的核武器数量甚至比另外三个核大国英、法、中拥有的数量都要大。当时,乌克兰领土上拥有世界上第三大核武库,仅次于美国和俄罗斯,总共大约1 900颗战略核弹头,包括130枚“SS-19”(每枚可以包含6个弹头)和46枚“SS-24”洲际导弹(每枚可以包含10个弹头),45架战略轰炸机,其中19架为“图-160”和25架“图-95”战略轰炸机。此外,乌克兰还拥有2 500枚战术核武器和大批核材料。
 
苏联解体前后,核武器控制及防止核扩散一直是美国最关心的问题。华盛顿一直坚持,苏联遗留的核武器应该由一个统一的权威实体来控制,绝不能分散,这个实体后来确定为俄罗斯联邦。1991年12月21日,在阿拉木图召开的会议上,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白俄罗斯和乌克兰四个拥有战略武器的国家作出保证,将1991年7月31日美苏签署的《削减战略武器条约》(START)提交各国议会批准。9天后在明斯克,11国领导人重新确认他们的承诺,遵守苏联签署的各项国际条约,包括《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和《欧洲常规力量条约》,各方同意俄罗斯是《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框架内苏联的唯一继承者。
1992年5月23~24日,美、俄、乌、白、哈五国外长在里斯本签订《削减战略武器条约议定书》。该议定书规定,白、乌、哈、俄作为原苏联签署的《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继承国,共同履行条约义务,乌白哈三国尽快以无核国家的身份加入《核不扩散条约》。在该条约的一个附件中,克拉夫丘克承诺乌克兰将在7年内消除战略核武器。经过多轮谈判,1994年1月14日,美国、俄罗斯、乌克兰在莫斯科签署了《关于销毁乌克兰境内全部核武器的三方协议》(U.S.-Ukrainian-Russian Trilateral Agreement)。根据协议,乌克兰同意在7年内将全部核武器运往俄罗斯销毁,美国购买俄罗斯拆解弹头所获得的浓缩铀用于核电站发电,美国同意提供1.75亿美元作为乌拆除核武器的经济补偿,同时向乌克兰提供1.55亿美元的经济援助,俄罗斯则同意乌克兰按比例分享向美国出售浓缩铀的收入。
1994年12月5日,美国总统克林顿、英国首相梅杰、俄罗斯总统叶利钦、乌克兰总统库奇马签署了《布达佩斯乌克兰安全保障备忘录》(Budapest Memorandum on Security Assurances for Ukraine)。乌克兰承诺加入《核不扩散条约》,放弃核武器。美英俄三国保障乌克兰的安全,“尊重乌克兰的独立、主权和现有之边界”“避免对乌克兰领土完整和政治独立使用武力或武力威胁”,“避免对乌克兰使用经济压力影响其政治”,“如果乌克兰成为侵略行为的受害者,或成为使用核武器进行侵略威胁的目标,将按照一个非核国家在《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中的地位,立即寻求联合国安理会的帮助。”1996年5月31日,最后一批“SS-24”洲际弹道导弹从乌克兰运走。2001年10月30日,乌克兰销毁了最后一口陆基洲际导弹发射井,乌克兰实现了彻底无核化,成为一个无核国家。
美国、俄罗斯、英国是《布达佩斯备忘录》的签署国,另外两个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中国和法国不是该协议的签署国。但是,中国和法国分别于1994年12月4日和5日发表政府声明,给予乌克兰安全保证,起到了副署国的作用。2013年12月5日签署的《中乌友好合作条约》第四条规定:中方高度评价乌方单方面放弃核武器,以无核武器国家身份加入1968年7月1日签署的《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中方重申根据1994年12月4日中国政府关于向乌克兰提供安全保证的声明,承诺无条件不对作为无核武器国家的乌克兰使用或威胁使用核武器。第五条:中方支持乌方在维护乌克兰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等问题上的政策。第六条:缔约任何一方不采取任何损害缔约另一方主权、安全或领土完整的行动。
从法律和道义上,美国、俄罗斯、英国、中国、法国这五大国都有义务和责任帮助乌克兰维护主权和领土完整、抵抗侵略,这是毫无疑义的。美、俄、英三国的责任更大一些,因为它们是《布达佩斯备忘录》的正式签署国和保证国。2014年乌克兰危机爆发后,有一些人辩解,称这个备忘录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条约,也没有得到各国议会的批准,因此从法理上来说,如何援助受害国是一个各国政府自由选择的问题。美国从一开始就不想和乌克兰签署一个有关弃核的正式法律条约,因为美国不想对一个和美国安全关系很少的国家提供安全保障的义务,同时也害怕其他东欧国家效仿而提出同样的要求,而且正式的条约美国需要参议院的批准,在程序上会非常麻烦。美方谈判团队最后找到一个单词,即美国对乌克兰承诺的是一种 “安全保证”(security assurance),不是“安全担保”(security guarantee),前者不需要参议院的同意,也不涉及使用美国军事力量,而后者语义更为强烈,专门用于北约各国,需要参议院的同意,包含使用武力的含义。考虑到俄语和乌语这两个词实际是一回事,美方特别强调,条约中这个对应的英文单词只能是“assurance”,这一立场得到了俄乌两国的认可。
 
当时签署备忘录的库奇马总统就有某种预感:“如果明天俄罗斯进入克里米亚,没有人会皱一下眉头。……没有人会计划给予乌克兰任何担保。”2014年9月,波罗申科总统在美国国会两院联席会议上特别强调:“(1994年)乌克兰放弃了世界第三大的核潜力,以换取安全保障。(而现在)乌克兰被那个承诺给予乌安全保障的国家从背后捅了一刀。请允许我提醒你们:20年前,在布达佩斯备忘录中,俄罗斯和美国、英国、法国、中国一起,郑重宣布乌克兰的国家边界和领土主权神圣不可侵犯。现实是,我们从俄罗斯得到的却是兼并和战争,这让乌克兰处于生死存亡的边缘。”
美俄两国共同主导了乌克兰的“去核化”。不可否认,俄罗斯合并克里米亚和介入顿巴斯,客观上对世界防止核扩散造成了极为负面的影响。人们自然而然地会提出一系列的问题:当初乌克兰放弃核武器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乌克兰放弃核武器就是这个下场,其他国家还敢放弃核武器吗?俄美的安全保证有用吗?乌克兰要是有核武器,俄罗斯还敢入侵吗?现有的准核国家:例如朝鲜、伊朗、以色列、巴基斯坦、印度,会相信大国的安全保证和国际条约吗?乌克兰国内一直有人宣称,乌现在仍然有技术有能力能够制造核武器。
克里米亚和黑海舰队一直是乌俄之间的焦点问题。普京强调,克里米亚自古以来就属于俄罗斯。“克里米亚的每一个地方都代表着我们共同的历史与光荣。这里坐落着古老的古希腊城市赫尔松涅斯(Херсонес),正是在这里弗拉基米尔大公接受洗礼,使得俄罗斯成为一个东正教国家。”可以确定的是,克里米亚的早期历史和斯拉夫人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弗拉基米尔大公是否是在克里米亚接受洗礼,这个问题在学术上是有争论的。克里米亚并不是自古以来就是俄罗斯的领土,这个地区是俄罗斯后来兼并的,是俄罗斯帝国征服的产物。基辅罗斯时期,克里米亚是东罗马帝国的殖民地。后来,蒙古鞑靼人建立了克里米亚汗国(Crimean khanate,约公元1430~1783年),这是蒙古金帐汗国衰弱、分裂后出现的一个国家,它的主要领土位于黑海北岸的克里米亚一带。克里米亚汗国和莫斯科大公国长期处于对立状态,多次爆发战争。1774年,由于沙俄在俄土战争(1768~1774年)中获得胜利,克里米亚汗国成为沙俄的保护国。1783年,叶卡捷琳娜二世将克里米亚正式吞并,并在塞瓦斯托波尔开始建设俄罗斯黑海舰队。
在苏联末期的混乱状态中,不仅是加盟共和国层面,各个自治共和国、自治州也纷纷宣布独立。克里米亚由于其特殊的人口构成(根据1989年苏联的人口统计,克里米亚乌克兰人占25.75%,加上鞑靼人略微超过三分之一),独立意识强烈。1991年1月20日,克里米亚举行公投,单方面将克里米亚由“州”提升为“自治共和国”。克里米亚鞑靼人抵制了这次公投,因为他们希望建立一个克里米亚鞑靼自治共和国。1991年9月5日,克里米亚议会(最高苏维埃)宣布从乌克兰独立,建立克里米亚共和国。1992年2月26日,克里米亚议会正式通过决议,将克里米亚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改为克里米亚共和国。1992年5月5日,克里米亚议会通过独立议案,并计划付诸全民公决。但是,克里米亚的独立要求既没有得到乌克兰的承认,也没有得到俄罗斯政府的公开支持。1996年,克里米亚和乌克兰达成妥协,克里米亚作为一个享有高度自治权的共和国留在乌克兰。
 
俄罗斯一些政界人士和俄罗斯政府的态度不同。叶利钦政府时期的副总统鲁茨科伊(Александр Руцкой)表示:“克里米亚永远不能给予乌克兰。从古到今,克里米亚都是俄罗斯的领土,它浸透了我们祖先的鲜血。”圣彼得堡市长索布恰克(Анатолий Собчак)也说过:“克里米亚从来不属于乌克兰,乌克兰声称拥有克里米亚没有法律和道德依据。”1992年5月21日,俄罗斯议会(最高苏维埃)通过决议,宣布1954年苏联将克里米亚移交给乌克兰无效,要求两国重新谈判。随后俄议会又宣布塞瓦斯托波尔具有独特性,它不是克里米亚的一部分。从1993年到1996年,俄罗斯议会多次通过决议,宣布塞瓦斯托波尔是俄罗斯领土。俄罗斯议会的决议总是很快被乌克兰议会和政府否决和批评。值得注意的是,从1991年12月至2014年2月,俄罗斯政府未对克里米亚的归属提出过异议。俄乌两国政府争执的焦点是黑海舰队的划分以及塞瓦斯托波尔港口设施的归属问题,不涉及克里米亚的主权。俄政府的谈判策略更多是以克里米亚归属问题为手段,压迫乌克兰在黑海舰队问题上作出让步。俄罗斯政府的态度一直比较明确:承认克里米亚属于乌克兰,但是坚持黑海舰队属于俄罗斯。
黑海舰队是苏联时期海军四大舰队之一,司令部驻地位于克里米亚半岛的塞瓦斯托波尔。1991年,黑海舰队拥有约97 000名军人和350艘舰艇,包括28艘攻击潜艇和46艘主要战舰以及上百架飞机。1991年12月12日,克拉夫丘克发布命令,所有部署在乌克兰的军事人员,包括黑海舰队人员,必须宣誓效忠于乌克兰。而按照俄罗斯国防部长沙波什尼科夫(当时兼任独联体国防部长)的说法,黑海舰队成员中75%是俄罗斯族。乌克兰要求拒绝宣誓的军官要么退役,要么换防到其他共和国。叶利钦则宣称,“黑海舰队过去、现在、将来都是俄罗斯的。”双方矛盾日益激化。不久,双方都后退了一步。克拉夫丘克推迟了宣誓的最后期限,俄方同意部分黑海舰队将给予乌克兰。双方同意通过谈判解决分歧。
 
1992年1月,克拉夫丘克认为黑海舰队的潜艇和军舰都没有携带远程核武器,所以不属于“战略力量”的定义,应该由乌克兰而不是独联体加以控制。而俄罗斯则坚持《明斯克协定》关于“战略力量”的宽泛定义,强调黑海舰队整体属于“战略力量”范畴,应该由独联体统一控制,即由俄罗斯国防部长和俄罗斯总统控制。4月5日,克拉夫丘克签署法令,强调黑海舰队属于乌克兰管辖,在黑海舰队的基础上组建乌克兰海军。4月7日,叶利钦针锋相对签署法令,将黑海舰队置于俄罗斯管辖之下。8月3日,叶利钦和克拉夫丘克在雅尔塔会晤并签署协议,规定在3年过渡期内,黑海舰队为乌俄两国的联合舰队,由两国总统联合指挥,将问题暂时搁置。1995年6月9日,俄乌双方在索契达成协议,同意分割黑海舰队。岸上设施分配比例为50%对50%,舰船方面俄方获得81.7%,乌方获得18.3%,水兵可以自由选择加入两国舰队。但是,协议未能解决塞瓦斯托波尔港的归属和司法管辖权的问题。
1997年5月28日,俄乌两国在基辅签署划分黑海舰队协议,主要包括三份文件:《关于划分黑海舰队的协议》《关于黑海舰队驻留条件及地位的协议》《关于黑海舰队在乌克兰领土驻扎的有关相互结算的协议》。主要内容包括:俄罗斯承认克里米亚和塞瓦斯托波尔是乌克兰领土,尊重乌克兰的主权,不干预乌克兰的内部事务;通过俄乌边界时俄军人员必须出示身份证明;俄方给予乌方舰队差额补偿5.26亿美元;塞瓦斯托波尔(包括三个港口和两个机场等附属设施)租给俄罗斯,期限20年(1997~2017),年租金9 775万美元,这笔租金用来偿付乌欠俄的30亿美元债务;驻扎在塞瓦斯托波尔的俄军不超过25 000人。5月31日,叶利钦作为俄罗斯总统第一次访问基辅(此前多次延期),和库奇马总统签署《俄乌友好、合作与伙伴关系条约》。条约规定两国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承认苏联时期划定的两国边界,通过和平方式解决一切争端,明确两国之间为“战略伙伴”。条约有效期10年,到期双方无异议,可以自动顺延10年。1999年4月1日,该条约正式生效。叶利钦的访问和《俄乌友好条约》的签署,标志着俄罗斯正式承认乌克兰的独立和主权。叶利钦明确表述:“我们尊重乌克兰的领土完整”。作为交换,俄罗斯得到了塞瓦斯托波尔20年的使用权。
在乌克兰内部,很多人对允许俄黑海舰队驻留塞瓦斯托波尔不满,认为这会危害乌克兰的主权与安全。亲欧的尤先科政府上台后,要求俄黑海舰队2017年到期后撤离克里米亚。亲俄的亚努科维奇当选乌克兰总统后,转变了立场。2010年4月21日,俄乌两国经过谈判,签署《哈尔科夫协议》(Kharkiv Accords)。俄方同意以低于市场价约30%,不超过每千立方米100美元的折扣向乌供应天然气。乌最终获得的价格不超过230美元/千立方米(乌克兰年度最初的预算为334美元),乌克兰预计获得的折扣总金额为400亿美元。作为交换,乌方同意黑海舰队驻扎在塞瓦斯托波尔的条约于2017年到期后,再延长25年直到2042年(到期无异议还可以顺延5年至2047年)。这样,俄罗斯在塞瓦斯托波尔的地位得到保障。当时很多人认为,《哈尔科夫协议》使得从1991年苏联解体后乌俄两国关于黑海舰队及基地的争执得到最终解决。与此同时,俄罗斯未雨绸缪,开始在黑海东岸本土营造新的海军基地新罗西斯克,作为黑海舰队的备用军港。当然,新罗西斯克的地理和港口条件远不如塞瓦斯托波尔。
2014年3月18日俄罗斯合并克里米亚之后,3月31日,俄国家杜马通过普京提出的议案,废除俄乌之间1997年的《黑海舰队划分协议》和2010年的《哈尔科夫协议》。4月2日,普京总统签署《关于终止俄罗斯黑海舰队驻留乌克兰境内协议效力的联邦法律》,正式废除两份条约,理由是克里米亚和塞瓦斯托波尔已经加入俄罗斯联邦。2018年9月17日,波罗申科签署行政命令,鉴于俄罗斯多次违反条约的基本原则,乌方决定开始终止《俄乌友好合作与伙伴关系条约》的进程。12月6日,乌克兰最高拉达通过决议,该条约于2019年4月1日到期后不再延长。12月10日,波罗申科签署该法案。“不延长与俄罗斯的条约不应仅仅被视为一个插曲,而应被视为我们战略的一部分:与殖民地过去的最终决裂,转向欧洲。”“这个战略的其他部分还包括:建立(与欧盟的)免签证制度、签订乌与欧盟的联系国协定、创建独立自主的乌克兰教会、退出独联体、巩固加入北约和欧盟的进程、创建强大的爱国的专业的乌克兰军队、支持乌克兰语言和历史、强化我们的民族认同。”
 
乌克兰的独立有其历史脉络可寻,源远流长。现代的乌克兰民族主义大约出现在19世纪,在沙皇俄国末期和苏联时期,乌克兰的民族意识一直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存在。乌克兰的民族意识是一个自发的历史过程,从彼得一世、叶卡捷琳娜二世、亚历山大一世、列宁和斯大林时期直到苏联末期,乌克兰知识分子和普通民众争取独立的活动此起彼伏,期间有强有弱,但从未消亡。乌克兰拥有独特的文化、语言、历史和身份认同,有自己的民族英雄人物,例如舍甫琴科和格鲁舍夫斯基。乌克兰有自己的革命谱系:“花岗岩革命”(Revolution on Granite,1990)、“橙色革命”(Orange Revolution,2004~2005)、“广场革命”(Euromaidan Revolution,2013~2014)。乌克兰是一个年轻的国家,也是一个有历史的国家。
应该承认,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历史紧密相连,俄乌无疑同属于东斯拉夫文化圈,乌克兰的语言和文化有很多和俄罗斯交集的地方,俄乌曾经长期同属于一个国家。在乌克兰东部和南部,很多群众具有双重的身份认同,认为自己既是乌克兰人也是俄罗斯人,他们很难将这两者完全区分开来。如果沙皇俄国和苏联时期能够采取更为恰当更为合理的政策,俄乌的永远一体并不是不可能的。然而,历史的发展轨迹是相反的,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治理谈不上成功。除了俄罗斯,历史上波兰和土耳其也曾给予乌克兰地区很大的影响。波兰的影响主要集中在西部,而土耳其的影响主要集中在乌南部的黑海沿岸,主要是克里米亚。1991年苏联解体以后,则有了更大的外部影响源:欧盟和美国。乌克兰无论东部和西部,民众希望融入欧洲的愿望是主流,虽然在程度上有所差异。俄罗斯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模式及欧亚经济联盟对乌克兰普通民众不具有吸引力,这也是2013年11月21日亚努科维奇政府突然拒绝签署《欧盟联系国协定》后引起社会剧烈动荡的原因。
乌克兰危机是一个混杂的问题。从国内环境看,既有乌克兰国内治理不善的问题,也有乌东西部固有差异的问题。从国际环境来看,既有美国、欧盟支持乌克兰遏制俄罗斯的问题,也有俄罗斯帝国思潮死灰复燃的问题。这是危机的两个方面,我们不能只看到一面而忽视另一面。乌克兰国内确实存在各种各样的复杂问题,包括地域、种族、文化、宗教、语言、经济、政治等等。但是,这些内部问题并不是不能克服的。很多政治家和学者都一再强调,由于乌克兰东部和西部差距巨大,所以造成国家危机和分裂。然而,如果拿乌克兰和其他国家比较,例如美国的南方和北方;加拿大的法语区和英语区;比利时的法语区、荷兰语区和德语区,乌克兰东西部的差距也不能算大,并不是完全不能融合与克服。俄罗斯联邦本身的一些联邦主体,例如喀山、车臣、印古什、达吉斯坦、卡尔梅克、图瓦、布里亚特和俄罗斯核心地区(莫斯科、圣彼得堡)也存在巨大差异,却能够维持在一个国家之内。可见,不是内部差异而是外部干预,是造成乌克兰危机的主要原因。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社会秩序崩塌,经济凋敝,民生艰难。在这种背景下,一些俄罗斯人,更多的不是反思自己,而是抱怨外部世界,俄罗斯国内极端民族主义思潮泛滥。典型的如“俄罗斯帝国运动”,他们高喊着“上帝、沙皇、民族”的口号。在这些人眼中,罗斯就等于俄罗斯,俄罗斯就等于罗斯。乌克兰作为独立国家存在的本身,被这些人视为是对“俄罗斯世界”的挑战和背叛。他们认为,乌克兰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国家,而是一个“人造的国家”,1922年苏联建立以前并不存在一个“乌克兰国家”,乌克兰是“大俄罗斯”的一部分。2008年布加勒斯特北约峰会期间,普京对美国总统小布什说:“你不理解,乔治,乌克兰甚至不是一个国家。”莫斯科卡内基中心主任特列宁(Dmitry Trenin)认为,1997年的大协议(《俄乌黑海舰队协议及友好条约》)只表明“莫斯科承认乌克兰是一个分离的国家,但并不认为乌是一个外国”,“很多人把乌克兰看作俄罗斯历史核心的一部分,乌克兰独立只是中间的一个过渡阶段。”这和乌克兰人的理解截然相反。乌克兰第二任总统库奇马(Leonid Kuchma)曾写过一本书,书名为:《乌克兰不是俄罗斯》(Ukraine Is Not Russia)。俄罗斯精英怀念往昔俄罗斯帝国的伟大与光荣,不愿承认俄罗斯帝国的侵略和扩张,这是俄乌冲突最重要的思想和文化的根源。
 
俄罗斯学者雅科文科认为,“(俄罗斯)社会意识对帝国的解体从未进行反省,也未恰如其分地细加研究。在俄罗斯,未见有负责任的社会力量勇敢地宣称:就俄罗斯人民自保和重生的观点而言,苏联解体乃是近半个世纪以来最大的成功。倒是发现了一批有影响力的政治势力,它们已开始助长怀旧情绪并将其用于政治目的。此类花招特别糟糕之处在于,那些具有政治能力的人在利用缅怀帝国的意念之时清楚地知道,任何形式的复辟都是不可能和灾难性的。”实际上,俄罗斯社会缺乏对自己历史和文化的真正自省。俄罗斯文化有优秀的地方,也有落后的地方。很多时候,俄罗斯只记得别人对它的伤害,而不记得它对别人的伤害。就像赫鲁晓娃评价的那样,“俄罗斯不会吸取教训,不会忏悔,不会道歉。俄罗斯不会前进,因为它的全部总是蜷缩在(它的)过去之中。我们在绕着圆圈。我们只有过去,我们几乎没有现在。”
苏联解体后,乌克兰问题是一个帝国崩塌后的余震,新的民族国家要获得独立和自主,而旧的宗主国并不想完全放弃其影响力和势力范围。乌克兰、白俄罗斯、哈萨克、摩尔多瓦都属于俄罗斯所谓的“近邻”的范畴。迄今为止,俄罗斯仍然在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斯坦、亚美尼亚、白俄罗斯驻扎有大量部队,直接介入了五个热点地区:南奥塞梯、阿布哈兹、德涅斯特河沿岸、顿巴斯、克里米亚。目前,所有这些地区的局势都非常微妙。2018年6月22日,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要求俄罗斯从摩尔多瓦的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完全无条件撤军。摩尔多瓦外交部长乌里扬诺夫斯基(Tudor Ulianovschi)在联大发言时指出,俄罗斯在摩尔多瓦东部的驻军既未得到联合国的同意,也未得到当事国的同意,破坏了摩尔多瓦的独立、主权和领土完整,违反了国际法和联合国宪章。俄罗斯则声称驻军是基于1992年的《俄罗斯—摩尔多瓦停火协议》。乌里扬诺夫斯基提醒,这是对该协议的故意曲解。因为在1999年欧安组织发表的《伊斯坦布尔宣言》(Organization for Security and Cooperation in Europe Istanbul Summit Declaration)中,俄罗斯承诺于2002年末以前完全撤出部队和装备。
俄罗斯政治学者米罗年科(Viktor Mironenko)指出:“俄罗斯与乌克兰拥有一段很长的共同历史。我指的是大部分的现代乌克兰,而不包括西部乌克兰。两个族群之间的关系,过去被称为大俄罗斯与小俄罗斯,以一种困难的方式演进。超过两个世纪的时期,沙皇俄国超过90%的民众属于农民阶层。然而,尽管他们饱受压迫痛苦不堪,但是当看到还有比他们地位更低的人,他们感受到了某种安慰。过去和现在,俄罗斯人一般认为,小俄罗斯人和白俄罗斯人,多多少少是平等的同一种宗教的信徒,但是仍然认为他们在社会地位上比自己低一等。不幸的是,这种俄罗斯人的主导意识被保留下来,并且代代相传。”“正是这种情结,这种不可动摇的帝国情结,贯穿了我们社会的各个阶层。贯穿克里米亚和乌克兰东部的战争之后的(俄罗斯的)宣传,强化了这种情结。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心理路线。原则上,对一个正常人来说,你很难去攫取本不属于你的东西。但是,(如果)你不断地被告知,这就是你的,只属于你,不属于任何的别人,这样做就变得容易多了。”俄罗斯政治学者沃罗热金娜(Tatiana Vorozheykina)也谈到这种帝国怀念情结,“所有的那些曾经属于俄罗斯的,无论是属于俄罗斯帝国或者是苏联的,还是被征服的或是被吞并的,都被认为是我们的。这适用于普通民众,也适用于那些自视为自由派或民主派的人。我记得非常清楚,1991年8月24日,莫斯科发生‘8·19’事件后不久,当乌克兰宣布独立时,索布恰克愤怒地对乌克兰领导人说:首先是建立民主,然后我们再谈独立(问题)。这是所有的俄罗斯领导人对乌克兰典型的傲慢态度。”
乌克兰与俄罗斯之间,历史和现实交织,政治和经济混杂,即使是专家也很难完全搞明白。基于科学、事实和理性,在研究现实的国际政治问题时,我们既要尊重历史,也要关注现实。探讨乌克兰问题,宜以当代的事态为主,以国际法为根据。乌克兰作为独立国家的建立,始于1991年12月25日的苏联解体。乌克兰是一个世界公认的独立国家,是联合国的正式成员国,它的疆域是确定的,它的主权是完整的。《别洛韦日协定》(1991年)、《布达佩斯备忘录》(1994年)与《哈尔科夫协议》(2010年)一起,奠定了乌克兰立国的法律基础,基本解决了涉及乌克兰的国际争端(除了乌俄亚速海与刻赤海峡争端),这是一个国际政治的客观现实。俄罗斯联邦是第一批公开承认乌克兰独立的国家,国际社会基本持同一立场。
20世纪90年代,乌克兰的独立得到了俄罗斯和美国的共同支持。事实是,俄罗斯和美国一起,创造了独立的乌克兰,仅仅有美国的支持是不够的。乌克兰独立本身是对俄罗斯离心力的体现。但是,俄罗斯联邦最初欢迎并支持这种离心力,因为他们反对共同的敌人——苏维埃联盟。叶利钦领导的俄罗斯联邦将独立的乌克兰看作反对戈尔巴乔夫领导统一苏联的盟友。1991年12月8日,正是俄罗斯与白俄罗斯、乌克兰一起,签署了《别洛韦日协定》,宣告了苏维埃联盟的终结。乌克兰独立后,俄美又找到共同利益,通过紧密合作联合施压,迫使乌克兰放弃了核武器,俄罗斯成为原苏联区域唯一的核国家。
普京总统以复兴俄罗斯为己任,希望恢复帝俄和苏联曾经拥有的权力边疆和势力范围。但是,俄罗斯复兴应该立足于国内而不是国外,俄罗斯复兴的关键在俄罗斯而不在乌克兰。征服乌克兰,并不能解决俄罗斯自身的问题。乌克兰的独立并不意味着俄罗斯的灭亡。一个良好的乌俄关系有助于俄罗斯的复兴而不是相反。乌克兰人民建立独立国家的愿望应该得到尊重,乌克兰人民选择国家发展道路的权利应该得到尊重。
所以,采取一种全面、客观、公正的立场,探讨乌克兰与俄罗斯相关的问题,有助于更清楚地了解乌克兰这个国家,更深刻地理解当前的乌克兰局势,更恰当地处理涉及乌克兰的事务,更准确地把握国际政治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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