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仅对咸同回变作“回民起义”的定性，显然不只是有失偏颇，本质上是错误的。咸同回变的性质是多重的。 首先，它是一场伊斯兰宗教性质的运动，其次，它是一次种族屠杀的悲剧。尤其是陕甘回变，种种迹象表明，这是穆斯林方面对汉人的一次有计划的屠杀。而汉人的 报复也令回民损失惨重。再次，咸同回变是一次反对清政府的运动，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在某个立场上）才具有“回民起义”的性质。又次，咸同回变是一次政治 运动，权力与利益是咸同回变中回民穆斯林的基本诉求。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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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在“起义”的话语下，对回变领袖的不当褒扬，对左宗棠、多隆阿等代表清政府镇压回变的历史人物予以无底限的贬抑，都不是正确的历史态度。尤其对左宗棠这位在中国近代史上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人物，因为不能辩证地看待他保卫新疆、经略海防等的历史作用，而被单纯地诬为“刽子手”，令当代中国精英心寒，这对当代中国人舍身卫国、杀身成仁的民族大义精神，也是一种无声的戕害。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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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人类社会的一个基本规律是，无原则地臧否历史，必遭时代的反噬。当前伊斯兰极端主义、去中国化、分裂主义之所以能够在中国肆无忌惮，与中国精英阶层在民族、宗教问题上的明哲保身不无关系。因 为西北回变、左宗棠等的历史悲剧就是前车之鉴。可以说，能否正确地评价咸同回变，能否排除民族、宗教因素的干扰，正确地评价左宗棠及其他相关历史人物，不 只是个历史问题，更是个现实问题，关系到当前新疆去极端化与反分裂的斗争，关系着西北地区的和谐稳定，关系着中国的长治久安。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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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咸同回变性质之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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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中后期，中国西北诸省和西南地区的云南，各发生了一场重大的回民事变。清政府、回民、汉民等其他相关民族 都或多或少地卷入其中，并对当地社会经济、族群关系和清政权形成巨大冲击或打击。两次事变均发生在清咸丰、同治年间，由于回民是最主要的参与方，如果从不 带价值判断的视角，这两次事变可统称为咸同回变。咸同回变，是中国近代史上的重大事件。但是，从清朝、经民国至今天，官方对咸同回变的评价不断变化，乃至 截然相反。而民间对咸同回变的态度，则始终泾渭分明，分为穆斯林的立场和非穆斯林的立场截然对立的两方。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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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以来，在公共的学术空间，除了少数学者以“回民起义”的立场做少量的研究外，不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对这 两场事变基本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学界也是尽量躲避。当代绝大多数国人，甚至不少学者，都不了解咸同回变，仿佛中国历史上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公共 空间的冷漠背后，是私人空间的持久关注。近年来随着网络空间的扩展和网络文化的崛起，久被压抑的暗自关注和情感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关于咸同回变的争论日 炽，影响面日益扩大，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解决争论的核心，就是客观评价这两次事变的性质。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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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从“回乱”到“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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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咸同回变，清政府的态度是明确的和一贯的，就是叛乱。清政府各种官方文献，上至清廷，下至府州县志，均认为咸 同回变是叛乱，如《钦定平定陕甘新疆回匪方略》、《钦定平定云南回匪方略》等文献，称回变为“回乱”等。中华民国政府基本继承了对清朝咸同回变的定性，仍 称之为“回乱”，如称西北五省的回变为“同治回乱”。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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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政府对咸同回变的态度逐渐发生了变化，直到改革开放后，“叛乱”变成了“起 义”，官方的定性实现了彻底的反转。不过，这个反转过程是渐进式的。至少在1949年至改革开放前夕，这30年间，“叛乱”话语与“起义”话语是并行存在 的。首次将咸同回变定性为“回民起义”的学人，是回族学者白寿彝教授。他最早在1952年给《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回民起义》所撰的“题记”中说：“把回 民起义简单地看作回民单纯的活动，是不对的；把回民起义看作回汉两族的斗争，也是不对的。我们应该把回民起义看作中国人民进行阶级斗争的一个形式，云南回 民起义和西北回民起义正是当时全中国人民反清斗争洪流中的两支猛流。” 据有关同志回忆，白寿彝对“回民起义”的定性，与当时中国史学界贯彻毛泽东的指示有关。建国后，范文澜担任中国史学会副会长，负责领导史学界的工作。他的 重要工作之一，是落实毛泽东于1941年发表的《改造我们的学习》一文中的指示：“对于近百年的中国史，应聚集人材，分工合作地去做，消除无组织状态。应 先作经济史政治史军事史文化史几个部门的分析研究，然后才有可能作综合研究。”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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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范文澜组织专家，以“厚今薄古”的史学研究立场，着手编纂《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这套大型资料丛书，其中就 有白寿彝主编的《回民起义》。这套丛书的总编委会，阵容庞大，集中了当时中国史学界最权威的人物，分别是徐特立、范文澜、翦伯赞、陈垣、郑振铎、向达、胡 绳、吕振羽、华岗、邵循正、白寿彝。 这无疑等于这些学术权威为白寿彝的“回民起义”的话语背书，加之是在落实毛泽东指示的名义下推进的，这赋予了“回民 起义”的定性以最初的正当性。之后，白寿彝再接再励，在回民起义的话语下，出版了一系列的相关成果，如《中国回回民族史》、《中国伊斯兰教纲要参考资 料》、《回回民族的历史和现状》、《回族人物志》、《中国通史》、《中国史学史》、《民族宗教论集》等，在中国学术界产生极大影响，白寿彝也成为史学大 家。相应地，“回民起义”的话语权威也逐渐建立起来。学术界也在这一话语下进行咸同回变的研究，如韩敏的《清代同治年间陕西回民起义史》、马长寿主编的 《同治年间陕西回民起义历史调查记录》、宁夏社科院编的《西北回民起义研究资料汇编》、吴万善的《清代西北回民起义研究》等。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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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回民起义”的话语并未立即被当时的中国学界完全接受。与白寿彝致力于建立咸同回变的“回民起义”话语的同 时，“回乱”的话语仍同时存在，且在学术界有相当的市场。当时的许多学者仍致力于在“回乱”的话语下进行咸同回变的历史研究。如林椿东的《清代新疆回乱之 研究》（1976年）、朱文长的《谈有关西北回乱的两个问题》（1965年）、朱文长的《1862-1878年中国西北的回民叛乱》（1966年）、袁清 的《阿古柏与回民叛乱》（1961年）、陈锦江的《马如龙从云南回民之乱的叛乱者变成了变节者》（1966年）等。与“回乱”话语和“起义”话语并行的， 还有一种中立话语，如王树槐的《咸同云南回民事变》等；在葛剑雄主编的《中国人口史》中，为避免价值判断，将咸同回变称为“回民战争”。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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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以后，我国的民族宗教政策迎来了调整。“回民起义”的话语终于取得了主宰地位，全面取得话语权，“回乱” 的话语在学术研究、公共媒体等全部消失。并且这一时期，“起义”的话语权更进一步，一直得不到翻案的回民历史人物白彦虎和杜文秀，前者因在新疆与侵略者阿 古柏合流，并曾欲掘陕北黄帝陵，因被击溃方才作罢，后者因向英国出卖云南，但是在1987年的“第三次全国回族史讨论会”上，白寿彝以评价回族历史人物要 坚持历史性和阶级斗争的原则为由，为白彦虎和杜文秀成功翻案，确定为正面形象的回民起义领袖。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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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以来，在“回民起义”的话语背景下，甚至也欲将民国时期的西北军阀树为回族英雄人物，以致于中国工农红军西路 军问题长期是党史和军史研究中的一个“禁区”，后在邓小平等的直接干预下，才得以澄清。但是近年来，“回民起义”的话语进一步畸形发展，甚至也要将屠杀红 军西路军的刽子手马步芳翻案。幸因民意反弹强烈，才被叫停。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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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在当前的话语背景下，咸同回变的“回民起义”话语取得绝对的主宰地位，成为一种不可挑战的“政治正确”。但 近年来这种政治正确仍不断受到各种形式的质疑，以期对咸同回变做出客观的的判断与定性。本文通过尽可能还原历史，结合国际学术研究和世界伊斯兰教历史发展 的规律，作出咸同回变具有多重性质的判断。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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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性质的多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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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同回变发生时的中国，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内忧外患并存。封建帝制即将向共和制转型的时期，国内的阶级斗 争、民族斗争空前激烈；帝国主义列强环伺，中国面临被肢解的危险。中国人民肩负着反封建、反殖反帝和建立现代中国的多重任务。咸同回变与同时期的太平天国 运动、义和团运动、捻军运动类似，都是当时中国社会矛盾空前激化的产物，同时因各个运动发生的区域环境、参与主体等诸多的不同，又有各自的特征与性质。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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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宗教运动：把宗教的还给宗教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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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同回变发起的一方是以回族为主体的穆斯林群体。当时的回族与当代回族不同，基本上属族教一体的群体，正如白寿彝 所言，伊斯兰教是回族的一种民族形式。 伊斯兰教在参与回变的穆斯林群体中具有特殊的意识形态的重要性，其日常生活、文化形态、政治观念都受宗教观念的影 响。在经历了明清之际“以儒诠经”的改造之后，中国内地伊斯兰教中国化程度加深，两种文化进入深层次的接触与碰撞阶段，宗教的、文化的冲突在日常的交往中 进一步突显。清代，穆斯林世界正值伊斯兰苏非主义运动的一个高潮阶段，以马明心为代表的苏非宗教人物，将国外激进的苏非主义带入国内，形成西北所谓的“新 教”。穆斯林群体的宗教意识空前高涨，与以儒释道为传统的非穆斯林产生冲突。穆斯林内部以“新教”、“老教”为形式的内部教争不时外溢，波及非穆斯林群 体。正如当时民谚所言：回回争教门，争来争去杀汉人。一定程度上咸同回变可理解为穆斯林内部教派斗争的外溢。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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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同回变的宗教性，也可以从运动的领导层看出来。回变的核心人物多为宗教人士。河州回变领袖马占鳌（1830年— 1886年），为河州莫尼沟阿訇；宁夏回变领袖马化龙(?-1871年)，为宁夏苏非派哲赫忍耶门宦教主；甘肃张家川回变领袖穆生华(?～1870 年) ，为哲赫忍耶门宦阿訇；西宁回变领袖马桂源（1843年，一说1813年—1873年），甘肃华寺门宦教主。回变领袖妥明（1788年—1873 年），是中国伊斯兰教虎非耶门宦新疆吐鲁番东道堂的创始人。此外清海西宁的马文义，甘肃甘州的马文禄，陕西的白彦虎(1841～1882年)等，年轻时均 在清真寺学经，都有宗教背景。云南回变领袖杜文秀（1828—1873年）虽有儒学背景，同时也通晓伊斯兰经典，是位虔诚的穆斯林。云南回变的背后，还有 一个灵魂级别的著名宗教人士——马德新（1794—1874年）。清政府之所以将80高龄的马德新处死，就是因为发现他才是杜文秀和马如龙（1832— 1891年）背后的宗教领袖和战略指挥，马如龙投降清廷是得到了备受尊敬的宗教领袖马德新的同意的，是一个谋事长久的战略安排。咸同回变的核心人物都是穆 斯林，这次运动的意识形态也就是伊斯兰教，伊斯兰教是团结群众的思想旗帜。回变领袖初步掌权后，首要工作之一就是宣扬伊斯兰教，大力资助伊斯兰教育，修 复、整理、刊刻伊斯兰宗教经典。再以云南回变为例。杜文秀常劝导回民“当遵守教义，能照圣经所行”，并“设回文学校于帅府，时常亲自课读，出题使各生作 文”。同治元年（1862年）颁刊杜文秀新镌的《宝命真经》（古兰经）阿拉伯文版30卷，还下令修复和新建清真寺，仅大理城内便有清真寺五六座。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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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同回变后分别建立了地方政权或准政权，这些政权也具有强烈的宗教属性。西北各回变力量的组织结构中，宗教学者居 于核心地位，宗教权威是回变领袖权威的首要来源，因此宗教也成为这些政权或准政权的组织形式。新疆的妥明，自封“清真王”。云南的杜文秀自封“穆民的领 袖”、苏丹（穆斯林国家的领袖），并取了个宗教味十足的名字：“苏丹·苏莱曼”。在杜文秀所设立的文职官员中，专设有宗教性质的教掌教、都掌教、副都掌 教、都掌教典籍等宗教领袖的官衔，即伊斯兰宗教法官。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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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中国学者对咸同回变宗教性质的讳莫如深，国外的研究则要坦率得多。西方史学家称咸同回变为“东干战争”，认 为这是中国回民穆斯林对异教徒的一场“圣战”（Jihad）。William Gervase Clearence-Smith认为，咸同回变显然受之前印度伊斯兰复兴运动的影响，同属伊斯兰圣战运动，称咸同回变为“中国的圣战”（Holy wars in China）。 Raphael Israeli认为，清代中国穆斯林运动具有进攻性的特征，就是因这些运动是宗教性的复兴运动，是为了保持伊斯兰教的纯洁性使然，是宗教运动的本能反应。 他还认为，这些运动具有伊斯兰教弥赛亚的激进主义色彩。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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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以来，有一种观点认为，中国封建社会是世俗性的社会，因此中国历史上没有宗教战争，只有打着宗教旗号的战争。 其实，中国传统社会总体上的世俗性，并不能阻止宗教战争的发生，宗教战争可以由宗教一方单方发起。伊斯兰教是普世性的宗教，人性是共同的，既然同时期国际 的伊斯兰教可以发动宗教战争，中国的伊斯兰教也无例外。现在，我们已经承认新疆的伊斯兰化是通过宗教战争实现的，那么近距离审视咸同回变，就可以发现其宗 教运动的属性。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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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种族屠杀：把民族的还给民族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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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兰教是普世的宗教，按它的宗教理论，是穆斯林皆兄弟。相应地，在对异教徒的歧视上，伊斯兰教也达到一个新的高 度。不论是个人、集体、政治、文化还是经济等，非穆斯林的、非伊斯兰的永远低于穆斯林的和伊斯兰的。相关思想、理论和规定，在《古兰经》和圣训中都有清晰 的表达，并通过饮食、婚姻等教法规定固定下来。这是当时回族歧视其他非穆斯林民族的宗教基础，而民间的社会的日常接触，与宗教、民族相关的冲突尤多。当时 的回民，大致为族教一体的形式，宗教与族群冲突难以分辨，且彼此强化，这加剧了与汉人等族的冲突与矛盾。汉族精英，如左宗棠等，倾向于将回族视为信仰伊斯 兰教的汉人，但回人多自认为是一个特殊的、高贵的种族，因为信仰伊斯兰教，与汉人非同种同源，而是源于西亚穆斯林，地位高于汉人。这为种族歧视与屠杀埋下 了伏笔。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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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中晚期，政治腐败，经济困境，客观上加剧了回人与汉人之间的冲突，族群隔阂，长期的族群割裂和不信任，导致汉族 对回族的疑心颇重，双方龃龉日益严重。反之亦然。云南回汉之间围绕银矿的争夺，陕西关中地区围绕“羊吃青苗”和“社戏戏女”的冲突，竟能引发大规模的族群 矛盾，即是例证。族群间的冲突与怨恨，加之根深蒂固的宗教歧视，成为种族屠杀的原动力。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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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变的领袖多为宗教首领阿訇以及回民富商，他们针对的是全体汉族而非清政府。回民对清政府、太平天国和捻军可以妥 协合作，但对与其长期生活在一起的汉人，敌对态度最为决绝。咸同回变没有达到太平天国运动所具有的“天朝田亩制度”的政治高度，其贯穿始终的目标，就是屠 杀汉人。陕西的回民军所到之处，汉人村镇不分男女老幼，尽被屠戮的现象比比皆是。在陕西渭南县的张村，村民藏到地窖里，“回军找到窖口，便用辣椒面熏燃， 窖里老少被熏死的很多”。 大荔县的六官营，“原来是一大堡，人口众多，回、汉事变发生后，远近难民多逃于此。但回民军不久便杀到此处，把堡内的人们几乎 全杀光了”。当时回民有歌谣赞颂回首马生彦：马生彦，真好汉，不杀官兵杀团练。团练正是汉族民间借以自保的武装组织，从这个歌谣中也可以看出回民战争的取 向。当地老人还将回军和太平军做过对比，“长毛只掳人，不杀人，回回则否”。部分回民军曾打出“杀汉兴回”的口号，导致对汉族百姓无差别地屠杀。而在汉人 一方，对于与回军斗争的人士，则极为尊重。在回军攻入咸阳之后，兴平、武功一带的民团赶赴咸阳支援，全数阵亡。后当地人收集他们的遗体，建兴武庙（兴平武 功）于咸阳城西，又称“好汉庙”。代表清政府与回军战斗的多隆阿和左宗棠，幸存的汉人建无数的“多公祠”和“左公祠”，并遍植“左公柳”缅怀之。在咸同回 变中，回民与汉民双方，均不分社会地位、阶级差别，空前地团结一致，勉力互屠，这种现象是白寿彝以阶级斗争的观点为咸同回变定性为“回民起义”的理论所无 法解释的。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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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咸同回变人口损失的具体统计，暂无定论，但人口损失巨大却是一致认同的。较为客观的统计，来自葛剑雄主编的 《中国人口史》。该书以回变前后各地州县人口的数量差，大致估算出咸同回变所导致的人口损失。以陕甘回变为例。陕西人口从同治元年（公元1862）的 1394万锐减到光绪五年（1879）的772万。短短十余年间，全省人口损失高达622万，近半数人口消失。其中汉人损失467万。但汉民人口基数大， 回民人口的损失比例远远高于汉人。估计有155万回民在这场仇杀中死亡，占回民总人口的91%，几乎到了亡族灭种的程度。在甘肃，咸丰十一年（1861 年），全省（包括今宁夏和青海部分地区）人口为1945.9万人，战后的光绪六年（1880年）人口仅存495.5万人，人口损失达1455.5万人，比 例达74.5％。这里人口损失有直接屠杀的结果，也有因战争所导致的饥荒、瘟疫等的间接死亡。但无论如何，战争导致如此巨量且高比例的人口损失，发生在种 族冲突的背景之下，除了种族屠杀，别无他解。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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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的研究也得出种族屠杀的结论。Michael Dillon和Raphael Israeli都认为，咸同回变是一场穆斯林与非穆斯林之间的“互屠”（Mutual Killings）；William Gervase Clearence-Smith也认为，咸同回变种族屠杀的色彩非常明显，而屠杀的标准是以宗教与族群划线。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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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同回变中，因多种偶然的因素，也有非穆斯林加入回民军，或回民勇救汉人的现象，或回民军与太平天国等的合作，但这都是偶然且暂时现象，难以掩盖种族屠杀的主基调。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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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反政府运动：把百姓的还给百姓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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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咸同回变同时发生的运动，还有太平天国运动、义和团运动、捻军运动、白莲教运动等，这些运动都是在晚清中国社会 日趋下行的大背景下发生的，有共性，也有差异性。差异性很明显，太平天国运动有以“天朝田亩制度”为代表的明确的施政纲领，同时也与殖民主义者作坚决斗 争，它还有基督宗教的背景。义和团运动要“扶清灭洋”，同时义和团与捻军和白莲教则是民间宗教的背景。咸同回变是伊斯兰教的背景，它不但没有明确的纲领， 连反清的态度也不坚决，随时准备与清政府谈判。在对殖民侵略的态度上，咸同回变不但不反对殖民主义，还勾结外敌，出卖国家。若说这些运动之间的共性，那么 共性就是这些运动都是反政府运动。起初义和团有“扶清灭洋”的诉求，后来也走上反清道路。所有这些运动，都有反清运动的性质，客观上也打击了清政府，促进 了它的灭亡。从这种意义上说，“回民起义”结论并没有完全错，也是对封建统治阶级的反抗。只是起义并非咸同回变的主要性质，更不是唯一的性质。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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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上对于咸同回变的性质也有基本的认定，比如偶尔也有学者用“起义”（uprising）来指代这次运动，但更 普遍的，是用rebellion、revolt等更为中性的词指称这次运动，如称咸同回变为Hui Rebellion、Muslim Rebellion、Muslim Revolt等。用rebellion指称咸同回变，表明了西方学者置身事外的超脱立场。其实这种称呼是国际学术界的通用语，rebellion是个中性 词，并无贬意，并不是中国语境中的“叛乱”。在英语中，rebellion最核心的意思是反抗政府，只要是反政府的运动，都可以称为rebellion。 我们平常所论的“革命史学”语境下的所有的“起义”都可以称为rebellion，包括当时中国东部的太平天国运动、白莲教运动和义和团运动。后来，中国 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在英语的语境下，也可以称为rebellion，因为是反国民政府的运动。因此研究中国伊斯兰教的西方学者，如Michael Dillon、Jonathan Lipman、Raphael Israeli、David g. Atwill等人普遍使用rebellion指称咸同回变，并不表示他们对这些穆斯林运动持贬斥态度。除了用rebellion之外，他们同时还用其他词 汇来指称咸同回变，如mutiny(暴动，Michael Dillon)、resistance by violence（武力反抗）、feuding violence（暴力仇杀）、riots（暴动）、anti-Qing activism（反清运动）、massacre(，屠杀，Lipman)、revival(叛乱，Raphael Israeli)、revolts(叛乱，Svetlana Rimsky-Korsakoff Dyer)。在英语语境中，Hui rebellion本意是回民的“反政府运动”，具体到清朝，就是回民的“反清运动”。因此，从这种意义上说，咸同回变是具有群众性的反政府运动。对于咸 同回变，既不能像清政府那样将其简单地斥为“回乱”，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无原则地拔高其意义，单纯定性为“回民起义”。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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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争教不争国”的谬论：把政治的还给政治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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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代中国回族穆斯林知识分子当中，有一种观点，叫做“争教不争国”，即中国回民与中国新疆维吾尔穆斯林分离主义 者不同，从不谋求世俗政权，更不会分裂中国，只关心、谋求和捍卫信仰伊斯兰教的权利与自由。咸同回变的历史事实，证明这一观点不能成立。回民穆斯林的政治 性，尤其对政权的诉求，与其他族群相比，甚至更加强烈。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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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同回变中，每个单独的事变领袖，都谋求建立政权，而且是伊斯兰性质的政权。杜文秀在云南建立“苏丹国”，妥明在 新疆自封“清真王”，陕西回变力量曾试图在关中建立政权，并选定了建都地点，只是时间仓促，未及实现。更有甚者，在最后走投无路时，竟以出卖国家的方式寻 求生存之道。如前所述，白彦虎与入侵新疆的阿古柏合流；杜文秀也是如此。1872年4月，杜文秀派遣使节刘道衡携带杜文秀的信笺，以班赛苏丹的名义向英女 王献上四箱云南大理石，表示贡上的是杜文秀统治的土地及其臣服英国的意愿，并向英国驻印度殖民当局求援。英国当局认为杜文秀即将失败，已无政治利用价值， 仅将石块送往伦敦博物馆保存。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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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的伊斯兰教无教俗之分，政治是其核心的宗教信条。即使是经过近代世俗运动洗礼的当代伊斯兰教，与其他宗教相 比，政治性仍最为明显。当代世界与伊斯兰教相关的冲突与战争，莫不与伊斯兰教的政治性相关。在政治性方面，中国伊斯兰教与全球其他地区的伊斯兰教并无根本 区别，只是表现方式略有不同而已。“争教不争国”的理论，罔顾历史事实，刻意抹杀回民伊斯兰教的政治性，美化回民历史，显然站不住脚。这一论调有碍于我们 认识当代伊斯兰教的相关政治风险，必须将中国伊斯兰教的政治性回归历史与现实，回归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立场。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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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结论与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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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仅对咸同回变作“回民起义”的定性，显然不只是有失偏颇，本质上是错误的。这一定性主要是白寿彝提出并 由当代中国回族知识分子群体共同推动完成的，而且是在新中国成立前后，以及改革开放时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特殊的革命与改革背景下完成的。白寿彝巧妙地利用中 国共产党扩大爱国统一战线社会基础的需要，利用中国知识阶层对伊斯兰教历史与知识贫乏的机会，将自己对宗教认知、族教关系、宗教史学的错误理解，以阶级分 析方法为掩护，名正言顺地塞进了主流学术话语中，最终酿成当前学术界对咸同回变总体上错误的认识。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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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同回变的性质是多重的。首先，它是一场伊斯兰宗教性质的运动，其次，它是一次种族屠杀的悲剧。尤其是陕甘回变， 种种迹象表明，这是穆斯林方面对汉人的一次有计划的屠杀。而汉人的报复也令回民损失惨重。再次，咸同回变是一次反对清政府的运动，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才具 有“回民起义”的性质。又次，咸同回变是一次政治运动，权力与利益是咸同回变中回民穆斯林的基本诉求。6n2免费翻墙网

但是，自改革开放以来，在对民族、宗教工作领域调整和统战的大背景下，咸同回变的“回民起义”定性取得了主导性的 话语权，也得到政府的认可。其他的定性不再有发声的机会。咸同回变也成为知识界的敏感话题。事实上，在“起义”话语的独白下，对咸同回变这一中国历史上重 大事件的研究，主流知识界越来越不敢碰触。但是，部分所谓学者无视学术规范，为论证“起义”话语的正当性，任意曲解、“发明”历史，导致一定程度的民意反 弹。可以看出，“回民起义”的定性，对于和谐族群关系的构建，负面作用远大于正面作用。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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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历史研究的基本立场，是以事实说话，摒弃先入之见，客观公正地研究。厚古薄今，或厚今 薄古，皆不可取。只有客观的研究，才能正确的总结历史经验，以资今日的生活与工作。现代中国人应有直面历史的勇气。在咸同回变的问题上，显然我们违反了历 史研究的基本原则，犯下了重大的错误。相应地，“起义”话语的危害也日益突显。片面的“起义”话语，阻碍了人们正确的总结历史经验，难以正确地指导今日的 民族、宗教实践；同时，“起义”话语也激起穆斯林与非穆斯林之间的对立情绪，宗教与民族间的和谐难以实现。缺乏公正的历史评价，也阻碍当代人在对待和处理 伊斯兰教相关的宗教极端主义和去中国化问题上，缺乏应有的时代担当。更令人焦虑的是，在此情况下，历史的悲剧有可能以类似的或另外的形式重演。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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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起义”的话语下，对回变领袖的不当褒扬，对左宗棠、多隆阿等代表清政府镇压回变的历史人物予以无底限的贬抑， 都不是正确的历史态度。尤其对左宗棠这位在中国近代史上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人物，因为不能辩证地看待他保卫新疆、经略海防等的历史作用，而被单纯地诬为“刽 子手”，令当代中国精英心寒，这对当代中国人舍身卫国、杀身成仁的民族大义精神，也是一种无声的戕害。众所周知，岳飞和林则徐都曾代表封建帝王镇压过农民 起义，但我们对这两人的评价，仍能够客观辩证地分析。而在评价左宗棠的历史功过时，因为民族、宗教因素的干扰，使我们放弃了公正客观的立场。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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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社会的一个基本规律是，无原则地臧否历史，必遭时代的反噬。当前伊斯兰极端主义、去中国化、分裂主义之所以能 够在中国肆无忌惮，与中国精英阶层在民族、宗教问题上的明哲保身不无关系。因为西北回变、左宗棠等的历史悲剧就是前车之鉴。可以说，能否正确地评价咸同回 变，能否排除民族、宗教因素的干扰，正确地评价左宗棠及其他相关历史人物，不只是个历史问题，更是个现实问题，关系到当前新疆去极端化与反分裂的斗争，关 系着西北地区的和谐稳定，关系着中国的长治久安。因此，恢复对咸同回变的正确历史评价，还历史以本来面目，让这段历史“脱敏”，使其回归正常的学术研究， 对当代中国极为必要。6n2免费翻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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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笔名文轩，论文注释省略，经授权独家发表，请勿转载。​​​​6n2免费翻墙网